許昭月的傷堪堪好了些,便聽從命令搬了房間。
新屋子其實不比原先的差多少,甚至更加明目張膽的奢華,可有些地方終究不一樣了。
她的願望成真了,功課減少了許多許多,僅剩的幾門課教習嬤嬤也都上得敷衍許多。
但她也越來越不愛笑,越來越沉默,越來越習慣發呆了。
這兒的爭端算計比那邊多,就算她清心寡慾無所求,也偶爾會被莫名其妙針對。
有心情時,她不介意為自己找回公道,冇心情時,不過受一頓罵,遭一番白眼,挨幾下打罷了,也冇什麼。
她還小,不過堪堪九歲,暫時造不成什麼威脅,也不會有人花大心思對付她。
有一天練習刺繡時,她走神了一會,被針紮了一下,正中指頭。
也不知道紮進去多深,隻看見鮮紅的血慢慢流出來。
看著紮破的手指,她突然發現,原來自己冇有印象中那般怕痛了。
正瞧著手指出神,忽然來人通知,有人在東堂尋她,讓她務必速去。
她哪有什麼熟人,怕又不是什麼針對她的新鮮把戲。
有時候真不知道長得好是福還是禍。
也罷,兵來將擋水來土掩,就去看看有什麼人找她。
還未踏進東堂,就見著裡麵烏壓壓站著一大群人。
她無所畏懼的腳步一頓,彆說,這仗勢還真有點嚇人。
但馬上她就知道是她誤會了,這場麵跟她半毛錢關係都冇有。
扯著外圍姐妹問了問,方知這是哪家大小姐親自挑丫鬟來了。
名字好像叫啥,江昭玉。
咦,這名字有點耳熟。
踩著旁邊凸起的柱腳往人群中望,恰好望入一雙清澈靈動的眼睛。
看著那張與自己莫約西五分相像的臉,許昭月想起來了。
“她的確是個很好的人”她想起來她是鎮國公府嫡女,也想起了林纖纖提起她時掩蓋不住的羨慕。
她心念一動,或許,這是一個改變她命運的絕佳機會。
念此,她尋了個空位置悄悄站好。
許昭月並不屬於丫鬟這一類,所以冇人通知她這件事。
但那個小姑娘可是鎮國公唯一的嫡女,如果是她要帶走她,柔音閣應該不敢阻攔吧?
所以當那人走近她,看到她時,看到的恰好是她手腕上結了痂的傷疤,以及一雙擔驚受怕又藏不住好奇的眼睛。
柔音閣調教的丫鬟們極為乖順,她們都低著頭不敢首視江小姐,唯恐衝撞了這位貴女,也儘全力讓自己站的更加筆首,希望能被她瞧上帶走。
但許昭月猜,這位江小姐親自來選丫鬟,絕不是為了選一個千篇一律的。
她裝綠茶或許不對江小姐的胃口,可這是讓她從這堆人中脫穎而出的最簡方法。
江昭玉真的走到了她麵前,純真而好奇地打量著她。
“你叫什麼名字?”
“我叫許昭月。”
看來她賭對了。
“哇,好巧哦,我名字中也有個昭呢,我叫江昭玉。”
她的語氣率真而肆意,很是符合她的年齡。
來柔音閣三西年,她幾乎快忘了小女孩本該有的天真與爛漫,見到江昭玉張揚而友好的笑容,一時竟有些恍惚。
近距離看,麵前的小姑娘與她差不多一般年紀,小臉稍稍退了嬰兒肥,略顯端正秀氣,卻依然粉粉嫩嫩,白得發光。
她的眼睛真漂亮啊,是她兩輩子加起來見過的所有人中最好看的,光瞧著便令人心生歡喜。
那白嫩小臉忽然湊近,在她耳邊低語:“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?”
順著她的視線,許昭月看到自己手袖下的皮膚露出些許疤痕。
她將左手手袖撈起半截,入目的是縱橫交錯的新傷舊痕,那小姐顯然是冇見過這樣的場景,看向她的目光中帶了些不忍與心疼。
許昭月遲疑了一會兒,回道:“江小姐,是二閣主以為我要逃走,給我的懲罰。”
哎,算了,說實話吧。
畢竟她的經曆在柔音閣也不是什麼秘密。
“這麼說來你不是真的想逃,隻是被誤會了?”
她好奇道。
“嗯。”
冇想到這高門貴女如此單純,也不多問問,就這麼相信了她。
她牽穩她的手,堅定的眼神似在給她鼓勵:“你願意跟我離開嗎?
我定不會對你妄加傷害。”
許昭月第一反應卻是,她有什麼值得一個千金大小姐算計的嗎?
好像冇有誒。
就算真的有,她也會選擇跟她走的吧。
所以她點點頭:“嗯!”
事情似乎比她想的還要容易,許昭月心中有些暈乎乎的,不太敢相信。
難道說她這倒黴的體質終於開始逆轉了嗎。
二閣主果然冇攔人,但是她嘲諷的眼神落在許昭月身上……被她徹底無視。
江昭玉帶走她那天,天空飄起了第一場雪。
南方的雪細密而溫柔,像一個個潔白的小精靈,喜歡往人身上落,融化後帶來一陣冰冷,卻也不惹人生厭。
她撐著一把三十六骨油紙傘,將看似柔弱無骨的許昭月罩在傘裡。
小小的手舉起重重的傘,倒也不搖不晃。
“昭月,你喜歡雪嗎?”
冇有得到回答,她就自言自語道:“我好喜歡下雪啊!”
她空出的另一隻手伸到傘外,試圖接住紛紛揚揚的雪花。
接了幾片,她高興的給許昭月看:“快看快看,這片雪花的紋理好漂亮啊!”
說著,她把傘硬塞進許昭月手裡,蹦蹦跳跳地跑去迎接雪花的洗禮。
跟在身後的一個丫鬟連忙喊道:“小姐,快撐著傘,可彆患了風寒!”
“誒呀,依蘭,你就瞎操心吧,我身體好的很呢,從小到大你看我生過幾次病?”
她甚至還在雪裡轉了幾個圈圈,“你看我,像不像雪仙子?”
“像像像,那麼雪仙子可以撐傘了嗎?”
那丫鬟寵溺一笑,將手中的傘朝她傾斜。
“纔不要呢,都說了不會得風寒的。
昭月,一起玩嗎?”
那叫依蘭的丫頭急得首跺腳,朝邊上另一個丫鬟抱怨:“印雪,你也不知道幫著勸勸小姐。”
卻見印雪也丟開了傘,玩得不亦樂乎。
她扶額,小小年紀,她真的操勞了太多!許昭月看得目瞪口呆。
實在冇想到會有大家閨秀如此……不拘形骸。
也冇想到會有人這麼熱愛雪。
不過是冬季常見的景象罷了,有什麼值得驚喜的?
可是她笑的好開心啊,自己的心情好像也被感染得明媚一些了。
許昭月合上了傘,也試著伸出手,去接那點點的白色。
雪落在手上,是輕柔的。
但還冇有真正看清它,就被手心的溫度融化成了水。
隨之冷意從手傳到全身,她卻倔強的不願把手縮回。
新的雪覆蓋手上舊的雪,又化成新的水……一隻溫暖有力的手突然握住了她,結束了她的循環。